说民间收藏家妄想卖天价，是无视经济规律的表现

我们以前经常听到这类的论调：“你这东西要对的话，值几个亿，怎么可能？”随着无据打假者和伪专家逐渐撤出场，另外一种声音又涌现出来，而且有不少还是民间收藏家群体里的人：“你花这么少的钱收的，怎么妄想能卖出天价呢？”、“保持平常心，收藏不是为了赚取暴利”、“这么多年来，你见过谁卖了天价吗？”……

我们今天来聊一聊到底白菜价买来的东西，是不是应该卖天价，或者什么时候有可能卖天价。我相信很多藏友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笔者在此首先一百分站想要卖天价的藏友，他们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正确的，除了需要挤掉拍卖会上斗富和随机的那部分虚高价格，弥足珍贵的古代艺术品就应该是天价。从经济学角度来思考，你们没有任何的问题！

想要卖天价的藏友们，他们心里坚守的一个理念是：“同质的东西应该同价”，这里的“价”是指价值。具体的实现价格跟每一次交易中买卖双方的博弈、市场环境等各方面都有关，我们都学过经济学里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的原理。这个原理再浅显不过，不赘述。

那么我们今天来聊一下，如果我500块钱买的东西，为什么又凭什么过一段时间要卖500万5000万乃至5亿呢？

从财务上来说，风险和收益是一对双胞胎，或者说一个硬币的两面。低风险伴随低回报，高回报伴随高风险，你看到风险的同时，也要看到收益的机会，看到收益机会的同时，也要看到风险。这个道理经常被人忽视，所以股市里、期市里、币圈里，跳楼的人那么多。每当有人问我对各种理财产品或者基金的意见时，我都会问他你对保本有什么想法，愿意赔本吗？只要是回答不愿意的，我都建议他们买货币式基金或者买债券，要么存定期。不过他们总是会问我，这里有人给我推荐一支产品说年化12%哎，而且基本没人亏本的，我想试试。然后我就挂电话了。想要理财的人，如果对各个市场的风险高低和各个档次的收益率都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那你还是不要玩了，这跟不会ABC就想当翻译差不多。

类似的，投资领域自然也有风险的高低和对应的收益率。因此资本也是分门别类的，比如风险投资就是更愿意承担高风险，获取超额回报的，比如我们看到的创业企业99%死在了天使轮，负责天使轮的投资经理如果几个项目都进了A轮，他们至少年底加鸡腿，过几年就升合伙人；而财务投资则倾向于低风险和低回报，他们都在聊Pre-IPO的项目，今年投进去，明年就上市了，收益率很低，但是稳。。。现在中国业界把天使和PE乱聊，而且不管哪一轮的都渴望承担财务投资人的风险，获得天使轮的超额回报，于是想尽一切办法转嫁风险，说白了都不想栽树只想摘果子，而且还要快，这是资本市场不成熟的表现。当然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整个资本行业从最后一个链条往前收缩。比如软银在股市陪得一塌糊涂，他就会缩减Pre-IPO的投入。。。这样层层倒逼下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天使轮了。这是题外话，不多说了。

所以，风险和收益里藏着魔鬼，你今天500块钱买的东西，跟他明天500万买的东西，其实不是一个东西。藏友会说，不对啊，我卖的就是我今天500块钱买的这块翡翠平安扣啊，是一样的东西。是的，从藏品本身来说没错，几年时间也不会把这块翡翠化成灰或者变成钻石，但是从投资产品的角度，他们不是一回事，因为它们承担的风险完全不同，而且是位于天枰的两端：500块钱买的这个平安扣，它的风险趋向于无穷大，500万买的那个平安扣，它的风险趋于零（虽然没有绝对的无穷大和零)。

你500块买的这个平安扣，承担了什么风险呢？至少承担了三种风险，外加一种损害：（1）鉴定风险；（2）政策风险（或者说系统性风险）；（3）法律风险；（4）精神和名誉损害。

首先说鉴定风险：其实这一个风险就会让绝大部分的投资者裹足。因为不懂的话，风险无穷大，意味着血本无归，买多少都瞬间清零。这世间只有一种东西可堪相提并论：期权。买期货的还能回来一仓库大豆，还能拿去榨油，买期权的买的是一种权利，不行权就什么都没有。这跟你投入多少本金无关，而是本钱降到0。有经验的人在银行买理财的时候填表都会看到你能承担X%的本金亏损这些杠杠，所以你懂的。而且鉴定这事上有些人还想着我可以搏概率，我买100件都便宜，对一件我就赚了。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买100件100件都不对的风险也是很高的，往往你买一件错了，后面你就会照着错的思路错下去。所以经常是对的那些人总是买到对的，错的那些人总是买到错的，除非他在这个过程中尝试去学习并且找到了对的路子。但是笔者问过的绝大多数投资人没有学习鉴定知识的意愿。他们只想投资获取回报，而不是像你一样感兴趣所以买来玩和收藏的，试问他们为什么要学鉴定?

接下来说系统性风险：现在这个行业的政策风险已经非常非常低，因为中央已经定了基调要支持和发展民间收藏。但是在早些时候不是这样的，我们去翻一翻5-10年前的一些提案，建议彻底封杀民间收藏、彻底关闭古玩市场的人不在少数。系统性风险也是绝大多数投资者会规避的东西。比如说有些国家三天两头闹政变，还有些国家有不少恐怖组织，你去那里做生意，打砸抢随时有可能发生。

最后是法律风险：民间收藏，或者说社会文物，因为来源散佚，有待未来年份依靠更清晰的法律关系界定，和有效的科学检测的手段逐渐厘清。

上述三样风险，都是投资人规避的领域，所以本来应该连500块也卖不掉的。那为什么还能卖500块呢？因为还有一些人真心喜欢，还有一些人期待上述三样风险可以最终妥善解决而在坚守。这些人可以出得起的价格，对上卖家不亏本的价格， 两者达成一致，就能成交。

最后说一下精神和名誉损害。基本上，全世界还没有见到任何投资者是因为“投资”这一行为本身而被人诋毁的，只有这个领域是例外。大部分收藏家都经历过，有些人的经历还很惨痛。我们看到如今这种现象有了很大的改善。现在鉴定领域的争议仍存，但无据诋毁正日渐消亡。

综上所述，人们购买古代艺术品，绝大部分是为了投资保值和增值的需要，而不是兴趣爱好。兴趣爱好的那个部分，已经暂时实现了它们的价值。人类社会漫长的历史证实：艺术品的投资价值很高，不但跑赢了很多别的投资产品，还跑赢了它们自身的观赏把玩价值。

现实的真相如此，花高价买字画的人，都主要不是拿来欣赏的。拿来欣赏的那部分需求，不是其核心需求。但是换句话说，人类的顶级文化艺术品是界定人类文明的最重要的标志物。所以它们具有最高的投资价值，也没什么错。看不看得懂，会不会欣赏，问题不太大，就像我们大部分人也看不到钻石的碳键，更不清楚它是怎么形成的。

稀里糊涂进了场的收藏家们，可能绝大部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如此高风险的领域，否则有些人不会听信伪专家的话跑进来。比如我有个朋友说的，买块危料翡翠还有个证书，我干嘛买老翡翠？危料翡翠其实跟石英岩仿制的翡翠没差多少，只比B+C货好一点，仅仅是不伤身体的天然货，种嫩到没法看；又或者冒充和田玉的戈壁玉。所以老翡翠和老宝石掉到乃至低于危料和水晶的价格，一点不奇怪。但是跑进来了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定的鉴别力和价值取向的，因为你要买一件东西，身边必然至少有三个人拖着你不要买，这是收藏家的必然规律。

当然，如果上述三个风险+精神损失得到妥善解决，古代艺术品就升级成为了最佳投资品，nice！当然那一天，你也可以再卖500元人民币，只是会有无数人觉得你傻，你自己也不会这么去做。

有些人说，我500买的，5万卖掉或者15万卖掉，我还赚了啊。这是中国传统流传下来以藏养藏的逻辑，或者买家自己鉴风险自担的逻辑，它并没有解决掉第一个高风险：鉴定风险。须知鉴定风险也是很高的风险，会导致血本近乎全打水漂，至多从期权翻身到了期货，毕竟你还留下了一块假的老京白玉佩或者老仿画，是吧。

也有些人会奇怪，为什么三样风险中的任一样解决掉了，价格也并不会马上涨上去，是因为这三样风险都太高，任何一样都能把价格打到500元。

另外有一些买家是坏，他们明明知道这些经济学道理，但他总觉得你500买的就应该700卖给他。我遇到过很多这种人。所以早些时候民间藏家不愿谈买价，宁可被人家当假货。我虽然不是个坏人，但是也曾经因为抱了这种心思碰过一鼻子灰。我之前有段时间想着翡翠蛋面买少了，不成套，而我有个藏友朋友更早些时候买了好几百枚种水色很好的蛋面，我就跟他说你看能不能匀一点给我？你当时多少钱买的，我多出点。老哥说，“妹纸，我送两块给你，卖是肯定不能卖给你，你说我是按500万卖你，还是1000万”。当然他也知道我不差那两块，而且也确实真的送了我两块。所谓的以藏养藏，藏友间交流，这种事并不符合经济规律，虽然这类的事客观存在。这有点像清掉自己闲置的二手奢侈品，换点钱再去买今年新款。但是奢侈品一旦二手就大幅贬值毫无疑问，古代艺术品却不会因为倒手而折损价值，所以还不一样。

而且现在的民间收藏家跟古玩城店主完全就不是一种人。古玩城店主基本上还维持着民国以来的小本买卖的心态，凭眼力拿来一大堆货，真真假假摆得煞有介事，你自己看。收藏家们……很难用一句话形容。他们也不像三险一伤解决之后的那些投资家。古玩店住和投资家这两者的经营和投资逻辑你是可以预期的，而现阶段花500在民间买老翡翠平安扣的收藏家，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鉴定思路，和行为轨迹，你是很难揣摩和总结他们的心理价位规律的。

所以我们只能按经济规律办事。要么卖500，要么卖500万，中间的任何一个价位都是没有任何经济规律做支撑的。一旦没有经济规律做支撑，它就是不稳定和随机的，不能成其为一个健全的市场，未来也就谈不上一个成熟的市场。但是如果解决了三险一伤问题，我们当然可以按照符合市场规律的方式打折、促销、搞活动，清仓……这一切的活动都是有规律的，不是吗？比如先把价格写成100，再打8折……

所以有些民间收藏家建议监管完全放开，不要管，那鉴定的风险还是解决不了，事实上就还是可以卖500到500万之间的任意价格，市场就会因此失去方向，笔者之前写过文章讨论价值双轨制乃至多轨制的危害。鉴定问题不解决，只能在最低价位上+投资人敢冒的风险竞价成交。投资人敢冒的风险也同样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更无法量化，最后变成了我愿意出多少钱，出到别人不跟我抢，我就拿走，它不具备任何价值投资的可能性。你可以问去问一问现在的投资人，假设拍卖会上所有的古代艺术品都是没有任何人鉴定过的也没有著录，他们自己看自己买，愿意出多少钱买，那个价位就是古代艺术品的天花板。其实现在有这类近乎买家自鉴的东西，拍卖公司把他们放在“无底价拍”里头，价位也很清楚，十几万到几十万，那些确实是买回去玩的。

其实尊重经济规律定价并不是说：（1）无视起拍价和成交价的区别，或者无视多种渠道销售可能存在的价差。同样的东西，价格不是划一条直线，跟买卖双方的渠道、偏好度议价能力都有关系。很多人都知道最后成交过千万的拍品不少起拍价是从百万开始的，鲜少有起拍价几十万的拍过亿的；有一些民间的渠道私下成交的高货新翡翠卖过千万也是常有的事。我之前买老翡翠的一个卖家不久前才卖掉了一对2000多万的新翡翠手镯，种水色都比老翡翠差，但是他绝对不会把老翡翠在现在的情况下去叫价两千万，该卖500就卖500。但是未来不一样，三险一伤一旦结束，你非要把同质的东西从定价时就一个定成20万，一个定成2000万，那你需要一个十分强大的理由，不然人家就会认定你是奸商。定价是一个很敏感的事情，无视经济规律乱报价，不管这种报价是过高抑或过低，必然会被市场抛弃。你既然可以在某一件东西上报价虚高，在另一件东西上你大幅度地甩卖，人家必然不是觉得东西好你想尽快出手，而是怀疑你东西有问题。因为总体来说你不诚信，人品出了问题。虽然疑心病每个人在每件事上都会有，有些人在凡事上疑心病都很重，但是你自己刻意违背客观规律去制造这种让人猜疑的机会，是想干嘛呢?（2）无视一个需要开疆拓土的市场的适当折扣和促销手段，因为说白了让买家有利可图才能比较快打开市场。但是这种幅度是需要小心处理的，处理过了头，买方的判断就会误以为市场走入下行通道，或者竞争者过多导致恶性倾销。而且每个行业的折扣程度不一，举个栗子，房地产和餐饮业。古代艺术品即便要让利，也得在行业的浮动规律内玩。（3）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就是如果民间收藏品卖得很低，又通过了三险一伤，同质的东西开出了跟拍卖公司同样的鉴定证书，势必把拍卖公司的价格体系打破，带动着一起跳水；然后再拉动民间藏品接着跳一次水，于是越跳越低，可能还会牵连周边的需多躺枪艺术品； （4）无视供给数量的增加导致的事实上的供求关系改变，从而造成的价值下滑。

总而言之，这并不是一个谁贪心或者想一夜暴富的问题，而是客观经济规律必然起作用，违背之必然要受到惩罚。如果谁这么想，不是把问题想简单了，就是对整个行业的良性循环没存啥好心。

另一方面，谁都知道我价格低容易成交，但是如果为了快速成交就在价格上乱来，至终会导致整个行业的崩盘，大家都卖不掉。我国空调产品早年经历的价格战，其代价之惨痛，是有目共睹的，消费者是得了好处，但是商家差点无以为继。当然，要科学合理地给民间收藏品定价，是困难度非常大的一件事情，而且要在最合适的价位成交，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其实这个事情跟价格的绝对高低没有太大关系，即便现在那些卖500的，他们想要在500成交也是需要花费等量的销售努力的，而且一定有人会把价格往450甚至350压。每个行业卖得东西不同，单价也不同，但是谁都不会否认市场营销本来就是一件需要逆势爬坡的精神的事，没有谁会为了把东西卖掉就轻易抛出个低价，总是尽力要卖到自己可能卖掉的最高价格。

本文的最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民间收藏家这个群体到底有哪些共性特征：（1）首先他们进来的时候绝对不是精打细算的那群人。我身边所有在买卖股票、期货、理财产品，和做新翡翠新宝石生意的生意人，基本上一个都不买古代艺术品；（2）其次，他们必然对中华传统文化和艺术充满了热爱，即便一开始是奔着钱进来的那群人，熬过了2年，还在这里看我文章的，也必然是真爱；（3）第三，他们是理想主义的一群人，相信真假问题不然能得到解决，不可能永远都分不清楚；（4）他们是对国家和法律充满信任的一群人；（5）某种程度上对是非问题很较真，择善而固执；（5）遵纪守法踏实本分，不会为了一点利益以身犯险，与通常理解的幻想一夜暴富的投机主义完全不同，或者换句话说，这个领域连投机者都看不上。